青梅君

Put your hands into the 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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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花】世界尽头与鲜花盛开

大孙的生贺文,终于赶出来啦,依旧是一个俗气圆满的小故事。起因是我脑中冒出一个想法,想写他们一起去看极光,最后罗里吧嗦写了一堆,他们还是没能看成极光,摔!

这个背景毫无逻辑,为搞而搞,不要深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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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车在荒芜的公路上连续开了七十四个小时,孙哲平在路边发现一朵花。

路面上布满了冰霜和积雪,而且长久未经人开垦,积了厚厚一层,开车变得寂寞而危险。即便如此,他依旧小心翼翼地将车停在一边,并推醒了躺在后座睡觉的张佳乐。

被吵醒的张佳乐有些不高兴,他揉着眼睛问:“换我开了吗?”

孙哲平摇摇头,指着车窗外让他自己看。

在一片刺眼明亮的雪地里,有一朵紫色的小花在风中瑟缩。张佳乐的眼睛霎时明亮起来,他少见地主动离开温暖的越野车,走进零下几十度的寒风里。

“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见真的花呢!”他有些目瞪口呆,伸手想去触碰植物的花瓣,指尖堪堪触到前,又犹豫地停了下来。

“你摸摸呗,”孙哲平在他身边说,“都能在雪地里开出来了,还能被你摸死不成?”

他的笃定的语气安抚了张佳乐的小心翼翼。张佳乐没有戴防寒的手套,就在下车后的几分钟里,他的指尖已经有些冻僵了,但好在知觉还没有麻木,裸露的皮肤很快触上那几瓣小小的花瓣。

“是软的。”他宣布,“好像力气大一些就会戳破,就像肥皂泡。”

孙哲平怀疑地看了他几眼,也跟着蹲下,伸出指尖戳了戳那朵紫色的小花,动作谨慎温柔,和他一贯粗暴的作风不符。

“的确是软的,”他赞同,“不过它是什么花来着?”

“我不知道。”

“咦,你不是说自己知道一百种花吗?”

“这不一样!”张佳乐恼羞成怒。

 

 

张佳乐知道一百种花,这话的确是他自己说的。

这事发生在孙哲平见到他的第一天。当时,张佳乐正坐在营地前的一个火堆边,阅读一本书,这也让孙哲平误以为他是一名文官。

书籍已经很少见了。人类曾经拥有的浩瀚文明,其中的大部分早在很久以前就被绝望的人群为了生存而焚烧殆尽,严酷的气温让他们不放过任何的可燃物。如今木材的主要用途就是燃烧,只有很小一部分被制成纸张,而他们的用途也只有上级下达命令的文件和每月按需分发的日常用品。

张佳乐读的是一本植物图谱,它像砖块一样沉甸甸,有着硬质的封面,封面很旧,可以看到烧焦的痕迹和多处划痕,但里头的内页还算挺括,斑斓的色彩勾勒出几百种植物,而它们中的大多数在如今都已经灭绝。图谱是一次战斗的战利品,一伙私人武装组织拒绝合并入政府救援军的营地,并率先发动了攻击,战斗结束后,张佳乐从对手的储物箱里搜出这本砖头似的书,起初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把它随手放在一边,打算和其他日用品一起运走。当运输战利品的卡车开过对方的营地,一个被扣押在一旁的美国人突然对着他喊了起来。

张佳乐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英语,但是像这样一长串的句子接连不断地向他砸来,他便是一头雾水。美国人身后还站着一群平民,其中有一个戴眼镜的亚洲青年走向张佳乐,对他做出了解释。

“他说你们赢了,可以占据这个补给中心,也可以拿走他箱子中的一本植物图谱,但是请您千万不要将它烧掉,因为那是他祖父送给他的礼物。”

张佳乐狐疑地将这个青年打量了一番。那天晚上,他难得地动用私权,从仓库里拿走了那本书。他借着夜晚微弱的火光读了一整夜,书本是用英文写的,混杂了大量的拉丁文,字很小,他一个都看不懂,但是彩色的插图却生动而清晰,他凝视着那些有着各种颜色、被人称作“花”的东西,仿佛能从扁平的纸张里嗅出阳光和春天鲜活的芬芳。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张佳乐都随身携带着这本厚重的书,哪怕这加重了他本来就沉重的负担。在寒冷乏味的生活里,那些纸张点缀着属于过去的美好和温暖,在他心里埋下希望和浪漫的火种,他自然不会想到将来有一天,他会亲手将它点燃。

 

孙哲平走过张佳乐身后的时候,他正一百零一次翻阅着那本图谱。

还未来得及脱下制服的男人突然对着一个陌生人起了玩心,他悄悄地走近张佳乐,一把从他手中抽走了图鉴。

“让我看看你在看什么,”他故意大声地说着,“该不会是色情书吧?”

营地里的确有些人会悄悄去回收站偷一些还未被粉碎的文件,然后在上面涂抹一些不堪入目的图片,装订成册,互相传阅。

张佳乐被他突如其来的戏弄激怒,跳起来要去夺回自己的书。孙哲平却已抢先他一步翻阅了起来,读了没几页,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看得懂拉丁文?”

张佳乐被戳中了痛脚,左手飞快出拳袭向男人的鼻尖,孙哲平一个侧闪躲过,又顺势擒住了张佳乐的手腕将他拉到身前。他们的身高相差几公分,此刻张佳乐又是一个前倾的姿势,让他不得不扬起头来看着孙哲平。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孙哲平把书塞进张佳乐怀里。

“喏,还给你,”他说,“看不懂还看啊?”

“你懂什么,我现在可认得一百种花了!”张佳乐说。

孙哲平笑了起来。这是他调任二号营地营长的第一天,他发现张佳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就是身手不怎么样。

后来,二号营地的绰号“百花”不胫而走,其中也有孙哲平的大半功劳。而他也在之后的日子里发现,张佳乐绝不是什么“身手不怎么样”,他疯起来可真让人招架不住。

 

 

糖果和巧克力在那段时间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大片的植物灭绝,能提取出糖分的便少之又少,简直和能源一样珍贵。孙哲平来了二号营以后,他好像总能从各种地方带回这些稀奇的小玩意,有一次,他拿着一个小巧的包裹,外边是浅灰色的麻布,他故意走到士兵们的休息场中间,打开了那个小包裹。许多人的眼神被勾住了,那里头装着一小盒巧克力夹心糖,盒子很简陋,看起来是有人私产后遗落在路途中的,但是糖果一词本身就代表着甜蜜和美好,很多人都只能在脑中想象那是怎样的滋味。

孙哲平很大声地宣布,如果谁能上来打赢自己,那这盒糖果就归他了。

士兵们跃跃欲试,最先上前的是一个年轻的亚洲人,几乎还是个大男孩的样子,张佳乐见过他几次,依稀记得他姓唐,有着火爆的脾气和不可一世的姿态,但在见到平民区的孩子被人欺负时也会挺身而出。

年轻人上场后直接发动了攻击,动作极快,攻击也很密集,很有穷追不舍的劲头,但是孙哲平仿佛能够看透他的每一步动作,出手比他更快也更猛,简直就在眨眼之间,他将年轻人压在身下。

“你输了。”孙哲平在年轻人耳边轻笑着说,然后他抬起头,环视四周,“还有人来吗?”

下一个士兵上场。

输了第一局的年轻人郁闷地站在一边,看起来很生气,泄愤似的踢飞了一个空空的行军水壶,金属制品在地面上清脆地弹跳着,滚进一旁的雪堆里。他的同伴前去安慰他,轻声细语说了很久,年轻人固执地将头转向一边,说“可我想把糖赢来给你吃。”

张佳乐在一边偷听至此,终于失笑,他走过去拍拍两个大男孩的肩膀。

“看我的吧,”他说,“肯定能把糖赢来。”说完便步履轻快地走向场地中央。

那时孙哲平已经战翻了好几个上前挑战的士兵,就在短短的十分钟内,剩下的人都有些望而却步。

张佳乐拨开人群走向孙哲平,后者断然没有想到他会上前挑战,许久未剪的头发在脑后胡乱地扎成一撮,略显臃肿的防寒服穿在他身上,不仅没有撑出像其他人那样的高大强壮,反而平添了几分修长的感觉。

“来吧!”张佳乐说。

孙哲平笑了起来。“来就来!”他说。

在张佳乐出手的一瞬间,孙哲平才意识到他们初见那天的张佳乐只是在与自己玩闹而已。看起来比自己瘦削脆弱的男人一旦动起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就像一头精瘦的猎豹,敏捷又灵巧。

孙哲平下腰躲过张佳乐的一个横踢,顺势在地上滚过,打算伸手去抓对方的脚,而张佳乐在被触碰到之前,就向前跳跃,脚尖轻而迅速地踩在孙哲平肩上,一个空翻便落在他的身后。

室外的风还呼呼地吹着,但是两人都感觉到自己身上冒出了汗。周围的人群也有些兴奋,张佳乐的丝毫不落下风让他们先前的退堂鼓一扫而空,斗志重新昂扬了起来,有人已经开始为张佳乐呐喊助威。

这场格斗进行了十来分钟,超过之前孙哲平对战近十人的时间总和,而最后,孙哲平面朝地面躺着,张佳乐跨坐在他后腰上,使出浑身的力量,狠狠压着不让他起身。他的一只手压着孙哲平的肩膀,另一只则地抓住了男人短短的头发。

“怎么样?”张佳乐听起来得意洋洋。

“糖是你的了。”孙哲平无奈地说。

周围的人群欢呼起来。

 

那天晚上,孙哲平从房间往下望,发现张佳乐正坐在楼前的火堆边,仍是在看那本已经看过几百遍的图谱。他走下楼,坐到了张佳乐身边。

“巧克力糖的味道如何?”

张佳乐看到他,对他笑了一下。

“我把糖给那群孩子了,他们都是从平民区进的军队,没吃过几次这些东西。”

孙哲平惊讶地挑起眉,“你把我给你的糖送人了?”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受伤。

“哈哈,少来,那是我赢来的。”张佳乐推了他一把。

“哦——”孙哲平卖关子似的拖长了尾音,他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了什么,“既然这样,那你肯定不想要这个啦?”

张佳乐向他手中望去,然后这回惊讶的人换成了他。

“你还私藏了一块?”他低低叫出声来,“要脸吗!”

“难听,这本来就是我的战利品好嘛。”孙哲平把那一小块糖往张佳乐手里一塞,“你吃吧。”

“你不要?”

孙哲平摇头:“本来就是留了给你的。”

那块糖有拇指大小,外头包了一层薄薄的白纸,在孙哲平口袋里放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融化的迹象。张佳乐小心地剥开糖纸,糖果是毫无新意的深棕色,他把糖均匀地掰成两半,截面里可以看见被冻得凝固的糖浆。

“一起吃吧。”他把一半的糖果递给孙哲平。

他们沉默地分吃了那小半块糖,舌尖刚触到时弥漫开微妙的苦涩,然后是甜味,奇妙地将一种快乐的情绪传递遍了全身,催生出一种向彼此靠拢的渴望。

他们的确靠在了一起,看着夜晚的天,天空灰蒙蒙的,暗得很晦涩。张佳乐指着一小片天空,他说:“听说从前到了晚上,天上就会有很多星星,真想看看啊。”

“得了吧,”孙哲平不屑,“这地方以前是城市,城市几乎看不到星星。”

张佳乐悻悻地收回了手。

“不过我倒知道一件事,”孙哲平看他低落,转移话题安慰他,“听说从这里向北走,一直走到世界尽头,可以看到一种叫极光的现象。”

“极光?什么是极光?”

“我哪知道……”

 

 

 “孙哲平,你这条路靠谱吗到底?”张佳乐在外面站着看了一会儿花,冻得受不了,又回到了车里,“我感觉我们一直在开一直在开,好像总开不到头似的。”

“必须靠谱啊。”回到车里仍是孙哲平继续开车,张佳乐开车飚得很快,在这个路段上总让人放心不下,“这里好像是美国的哪个州,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北,就是从前的人去看极光的路线。”

“这你都知道,懂得不少嘛!”

“哈哈,这是上回去你们八十二号营,张新杰告诉我的。”

张佳乐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心有余悸地小小哆嗦了一下。

“张新杰真是个可怕的人,”他小声嘀咕,“他那么年轻,却几乎什么都懂。”

他裹紧了身上的毛毯,躺在后座上倾听发动机的鸣响。

 

 

认识张新杰,那是张佳乐离开自己领导的二号营地转投八十二号之后的事了。这个常年严肃、喜欢穿得干净整齐的年轻人其实教会了张佳乐很多事,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英文。营地里最多的是中国人,他们有些是当年出派支援的军人以及他们的子女,还有些是当地移民的后代,其次是美国人和加拿大人,以及极少数其他国家的成员,不过他们都英文来交流。

张佳乐有很多个夜晚都在张新杰的房间,趴在桌上打哈欠,有一次,他提到自己曾有一本书,上面有各种英文和拉丁文小字描述的植物,如果能够早一点认识张新杰,那他便能给自己翻译一下了。

张新杰闻言诧异地抬头,他的眼睛隔着镜片将张佳乐上下打量了一番,张佳乐也被动地与他对视了,他们同时皱起了眉头,仿佛明白初次见面时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并非自己错觉。

“我们是不是从前见过?”张佳乐问。

“我想起来了,”张新杰点头,“八年前,在前旧金山补给站,有一个美国人冲你喊话,是我给你翻译的。”

张佳乐也几乎是同时想起那个戴着眼镜的亚洲青年,跟从前比起来,张新杰长高了,并且变得很结实,而且他抿起嘴的时候,也多了一种凌厉的肃杀感。

“原来是你!”他惊叹于命运的巧合。

“我能问问,那本托付给你的书最后去了哪里吗?”

“我烧掉了。”

张新杰露出一种指责的神色,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张佳乐突然感到疲惫,他冲着张新杰摆了摆手,说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然不是张新杰想的那样,毕竟,距离他们初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八年,而八年间可以发生很多事。对于张佳乐来说,他所经历的最好的事情,应该是认识了孙哲平,然后谈了一场最好的恋爱。

因为灾难的原因,营地里许多人都抱有着一种及时享乐的心态,他们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也不愿谈及感情这种将未来一起许诺的沉重话题。然而张佳乐却与生俱来一种老旧的执着,他固执地克制自己的欲望,固执地渴望一场真正的爱情。而他爱上孙哲平好像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两个人势均力敌,搭档起来所向披靡;在一起的时候,乏味无聊的生活好像突然开始发光,每一分钟都过得快乐无比;而他们都想着把最好的东西献给对方,包括青春和时光。

有一次他们抱着接吻,然后滚到床上,做了一次情意绵长的爱,完事之后,光溜溜地抱在一起。张佳乐把头埋进孙哲平的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霜雪的味道,他突然觉得胸前暖得发烫。

于是他开口说:“孙哲平,如果以后我能找到花,我就摘很多很多送给你。”

孙哲平还有点喘,他揉了揉张佳乐的头发,说:“你送我花干嘛?”

“送你你就拿着呗!”

“好吧。”

那其实一句隐晦婉转的承诺,因为谁也不知道地球上何时才能开出花来,可能一直到他们变老、死去也不会有鲜花盛开,所以他们可以一直等下去。虽然那时的张佳乐也很懵懂,并不是很明白送花的意义。

 

这句承诺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打断。

那年冬天,冰与雪来得格外猛烈。二号营地在那时已经搬到了一个近郊的补给站,方圆百里都是平地,只有补给站孤独地在一片白茫茫中矗立,冰雪破坏了营地的供能,没有暖气、没法烹煮食物和水、本身就不坚固的外墙也有破裂的趋势,体弱的女人和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了,连发出的哭泣声都有气无力。

第三天的时候,冰雪仍未停,张佳乐和孙哲平做出了决定,他们打算走出营地,寻找下一处可以作为补给站的驻扎地。

他们驾驶着铲雪机,沿着被埋没的乡间公路一直往西边开。起初运气还算是不错,在开了一天一夜之后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工厂,供暖设备还能用,地方也够大,可以容纳下整个营地的人。

回程的时候,铲雪机抛锚,他们试了所有的办法都没法将车发动,面面相觑了片刻,张佳乐问:

“回程还有多久?”

“大概得走一天吧。”孙哲平估算着说。

“雪已经停了,应该能走回去。”

“行,走吧。”

 

张佳乐知道有些动物经受住了严寒的摧残,并且择优汰劣地留下了更能适应环境的后代,可他并未料到在这片雪地里,会有一头饥肠辘辘的凶狠白狼伺机而动。

白狼扑向他们的一瞬间,孙哲平反应极快,他甚至并未看清攻击来源的方向,就抽出枪朝发出声响的地方射击。

第一枪并没有击中,白狼却被枪响激怒,嚎叫着将目标转向了孙哲平。

紧接而来的是第二声枪响,孙哲平的子弹擦过白狼的侧腹,在同一瞬间,野兽尖利的牙齿深深嵌进了他的左腿。

“混账!”他不由自主地痛骂出声,右手握拳紧紧地砸向野兽的头部,“张佳乐——”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张佳乐没有等孙哲平发出任何指示,精准地射中了白狼后腿。野兽松开死咬住孙哲平的牙齿,发出疼痛的呼啸声,然而那声长啸戛然而止在另一声枪响里,张佳乐把弹夹里最后一颗子弹送进了野兽的脑袋。

孙哲平腿部的伤口极深,流出的血液染红周围一片雪地,看着触目惊心。

“快,孙哲平我背你走!”张佳乐冲过去想要将他拉起来,不远处传来的又一阵狼啸让他的动作僵住。

孙哲平轻轻地推开了张佳乐攥着自己胳膊的手,他在一秒内做出了取舍。

“你背着我走不快的,”他平静地陈述事实,“如果我们都死在这里,你让营地里的人怎么办。”

张佳乐咬紧了嘴唇不说话,他知道孙哲平说的没错。

“你快走吧。”

“至少我可以把你背到铲雪车里,里面没有那么冷。”

孙哲平妥协了。

 

张佳乐把他在驾驶座内安置好,孙哲平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嗯?”张佳乐猛地抬头,他睁大的双眼里装着最后一丝希冀,让孙哲平看了很难受。

“张佳乐,你身上还有手雷吧?”

“孙哲平你这个混蛋……”他在瞬间就明白了孙哲平在想什么,“你想也别想!”

“给我一枚,听我的话。”

最后张佳乐闭着眼睛将手雷递到孙哲平手里。

“好吧,”现在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种冷静到极点的残酷,“既然如此,我也为你再做一些事。”

他解下身上的背包,先是把几块防水布摊在了不远处的雪地上,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条薄毯和一副备用的防寒手套,一股脑堆在布料上,最后,他拿出那本跟随自己许久的旧书,还有一盒火柴。

“张佳乐,别犯傻!”孙哲平皱着眉头吼他。

“我没有犯傻,如果这附近有人,他们就会看到火堆燃烧冒出的烟,”他特别镇定地解释,“火烧的时间越长,被人发现的几率就越高。”

“孙哲平,你不会死的。”

“我先提前送你一百朵花,下回有机会再送你真的。”

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

 

 

后来张佳乐带领整个营地穿越冰天雪地,他看到那辆铲雪车孤单地陷在雪堆里,里面空无一人,而周围的雪地白得干干净净,燃烧的灰烬已经被新雪掩盖了。

“营长,怎么了?”有人问他。

“没事,我们很快就会到了。”他移开了视线。

 

 

那之后的几年里,他离开了二号营,转到了驻地遥远的第八十二号营地。那时候气候已经有些回暖了,情况和从前也大不一样。他有一次奉命搜寻一处荒芜的民居,在一间小屋的地下室里找到一本残破的笔记本,是屋子主人的日记本,纸张泛黄发脆,根据日期推断,日记的主人早已不在人世。

那天,张佳乐花了一整夜的时间阅读那些行笔潦草的英文,翻到最后一页时,已经接近清晨,他有些困顿,仍是坚持着读完。

最后一页的日记很短:

 “……昨晚我又梦见了艾丽卡,是我见到她的第一天,那时她六岁,我七岁。她跟着父母搬到了我家隔壁,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哭泣,我从母亲的花园里摘了一朵花别在她耳边,她便不哭了,冲我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就在那一瞬间我爱上了她。阳光照在她金色的头发间,那朵花的花瓣上沾着露水,正辉映着闪闪发亮……明天就得带着孩子们离开这里,镇上组织了救援军,我们会去与三十六号营的同胞们汇合,我希望在外边的某个地方还能见到鲜花盛开,我们的花园已经枯萎太久了……”

张佳乐读完,怔了很久,然后他把脸埋进手心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越野车又在公路上开了近五个小时,他们看到一座废弃的小木屋。

“这是到了吧?”张佳乐从座位上爬起来。

“我看挺像!”孙哲平下结论,“应该就这儿了。”

他们下车,带上大包小包的毛毯和食物,钻进小木屋里,发现屋内有个炉子,欣喜若狂地点上,室内总算有了温暖的气息。他们把自己裹成一团,坐在窗边等待极光。

“你说极光什么时候出来?”张佳乐问。

“估计得等到晚上吧?”孙哲平其实也不大确定,“张新杰没跟我说。”

“不能什么都问他吧,他又没看过。”

“也是。”

黄昏的时候,他们煮了点水,用来泡面条吃。孙哲平在餐后掏出一包烟,问张佳乐抽不抽。

张佳乐眼睛亮了起来。

“你哪弄来的?”

“就是你给我的那包。”

“啊?那都过了多久了……”

“总得省着点抽。”

 

 

他们的正式重逢在一年前。

那天张佳乐完成例行检查后回到营地,发现张新杰和营长韩文清都不在,有一个年轻人从他面前路过,好心地告诉他,营长和副营长正在和一位自组军的队长密谈。

开始的时候,张佳乐以为那支队伍的名字叫“新星”,后来才知道,用汉字写出来应该是“兴欣”二字,真是一个莫名其妙又毫无意义的组合,他腹诽。

楼下的休息场又是闹哄哄的,好像在每个营地里,士兵们靠格斗比赛来争夺紧俏的消遣品都是传统。

他走近围观着呐喊助威的人群,人群的中心站着一个士兵,在张佳乐站立的位置看不清他的脸,但他听到有一个低沉嚣张的声音说:“还有人来吗?”

张佳乐的心重重地弹跳了一下,他竟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颤抖了。

他拨开层叠的人群,慢慢走向了场地的中心。

“来吧!”他说。

孙哲平身上穿着陌生的军服,但是他的笑容却是张佳乐无比熟悉的样子。

“来就来!”

 

那场格斗孙哲平打得相当温柔,几乎没有还手,他很快就被推倒在地,张佳乐的膝盖压在他身上,高高扬起的拳头最终也没有落下去。

“我赢了。”张佳乐说。

旁边有人把这次的战利品塞到他手里,是一包香烟,纸壳裂了一半,但是里面的烟根根完好。

张佳乐把烟在手心掂了掂,然后把这个小盒子拍在孙哲平胸口。

“送你了。”

 

 

抽完了宝贵的烟,他们都有些犯困了,而此刻天还半昏,并没有完全入夜。

张佳乐歪斜在孙哲平身上,他说:“我先睡会儿,你看到极光就要叫醒我。”

孙哲平说:“一定叫醒你。”

然而等张佳乐醒来,他看到大亮的天光,已经到了第二日清晨,旁边的孙哲平还在睡梦中,很快被他气愤地捶醒。

“说好的叫醒我呢??”

“根本没看到极光,我都等得睡着了!”孙哲平说得信誓旦旦。

“啊?难道传说都是骗人的……”
“谁知道呢。”

“唉,那怎么办?”

“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就只有一星期假。反正下次还能来看。”

“好吧……”

 

他们灰溜溜地收拾了昨天刚搬下车的行装,打算打道回府。张佳乐踏在雪地里,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呼唤孙哲平一起,把东西刨了出来。

那是一块宽大的木板,曾经是这里的一面指示牌,告示着人们,他们已经跨入了地球最北边的尽头。而将木板翻过来,上面有各种深深浅浅的痕迹,各种语言书写而就的姓名和誓言,证明着这里曾经有过人类的足迹。

“我们也把名字刻在这里吧。”张佳乐建议,“要用刻的,永垂不朽。”

孙哲平没纠正他的成语乱用,很赞同地掏出了小刀。

很快,两行细小的名字并列着留在了木板上。

“你刻得好丑啊孙哲平。”

“将就点吧你。”

 

回程的路上,换做张佳乐开车。他突然问孙哲平,知不知道送花给一个人所代表的意义。

“是爱。”他说得郑重其事。

孙哲平愣了片刻,然后说:“要不一会儿你停一下车,我把那朵花摘来送给你。”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张佳乐愤怒,“就那一朵,你给摘了那也太作孽了。”

“那你说怎么办?”

“这样吧,”张佳乐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你先发现的花,然后叫我去看,就勉强算是你送过了吧。”

“行,听你的!”

他们大笑起来,然后说了些鸡毛蒜皮、闲云野鹤的话题,最后提到天气变暖,可能营地要解散,到时候会有更多的假期,有什么打算之类。

“我会去南半球,然后去热带雨林,”张佳乐深思熟虑,“最后大概会回中国,毕竟那是我的祖国,我却从未去过,你要和我一起吗?”

“可以。”

 

车向着愈来愈温暖的地方开去。

 

 

END


我还挺喜欢这个设定的,以后会写个韩张的小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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